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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何谓“马面”?

2025-12-11 13:57 来源:咖思漫 点击:

何谓“马面”?

从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红墩界镇最北端的白城则村向北,越过无定河,在一马平川的戈壁绿洲上静卧着几堵古城的残垣断壁,一面高大的夯土墩台在城墙的一角突兀屹立,仿佛一匹孤傲的战马心念昔日的旧主,倔强而忠诚地守护着主人的“家”。它的身后就是著名的大夏国都“统万城”,如今城已湮灭于流沙,惟有这堵战马般的“马面”在蓝天阔地遗世独立,仿佛心中揣满旧主赫连勃勃“统一天下,君临万邦”的誓言,在此千年守候、等待,只为了向今人倾诉那段故国往事……

著名的大夏国都“统万城”,如今城已湮灭于流沙。

它的主人名叫赫连勃勃,是“五胡十六国”时期大夏国的开国世祖武烈皇帝,原名刘勃勃,字敖云(《魏书》称“屈孑”,意为卑下)。其族为南匈奴余种与鲜卑族融合产生的别种——铁弗匈奴(匈奴父与鲜卑母),都随母姓刘;其父刘卫辰率部攻打北魏时几乎全军覆没,勃勃投奔后秦姚兴,先后率匈奴、鲜卑余众镇守高平(今宁夏固原)、朔方。晋安帝义熙三年(公元408年),勃勃自立国“大夏”(取匈奴乃夏禹后裔之意,史称赫连夏、胡夏国),称“天王”、“大单于”,年号“龙升”,但效法“轩辕氏亦迁居无常二十余年”不肯固定都城。《晋书》称其“身长八尺五寸,腰带十围,性辩慧,美风仪”,“有济世之才”,“ 容仪瑰伟,英武绝人”,“器识高爽,风骨魁奇”,“雄略过人”。

义熙九年(公元413年),赫连勃勃翔”,以“复大禹之业”为名,令大臣叱干阿利征集10万人,在“朔方之北、黑水之南营起都城”。其“朔方水”即指无定河(亦称纳林河),勃勃喜欢此地形胜“背名山而面洪流,左河津而右重塞。高隅隐日,崇墉际云,石郭天池,周绵千里。其为独守之形,险绝之状”,认为风水远远胜过前朝都城咸阳和洛阳,发誓欲“统一天下,君临万邦”,故命都城名为“统万城”;同时,他下书以“义”改姓为“赫连氏”,改氏为“铁伐氏”。

义熙十四年(公元418年)十一月,赫连勃勃进入长安,在灞上筑祭坛,正式称帝,改年号为“昌武”;随即以长安为南都(陪都),回到北方统万城。这时城内宫殿等建筑物竣工,赫连勃勃方正式盘踞城内,但好景不长,8年后薨,“统天下,临万邦”之雄略亦成空言。

统万城墙垣以粘土和石灰混合的“三合土”夯筑,土色泛白且坚固,有史为证,当时叱干阿利“蒸土以筑都城,铁锥刺入一寸,即杀作人而并筑之”,“其坚可以砺刀斧”;皇宫内“台榭高大,飞阁相连,皆雕镂图画,被以绮绣,饰以丹青,穷极文采”;城内“通房连阁,驰道苑园”等“莫不郁然并建,森然毕备”;城墙高约18米,厚30步,上宽10 步,开四门,南曰朝“宋”门,东曰招“魏”门,西曰服“凉”门,北曰平“朔”门,可见赫连勃勃之壮志。

公元432年,大夏国灭亡于北魏,结束了25年的统治一方政权,但统万城一直为历代北方军事重镇,直到北宋初年,宋太祖赵匡胤下令毁城移民,统万城于是成为废墟逐渐湮入流沙,被人遗忘。

战马般的“马面”遗世独立,仿佛心中揣满旧主赫连勃勃“统一天下,君临万邦”的誓言……

时光流转千年,公元1845年的一天,清怀远县(今横山县)知县何炳勋受命前往红墩界公干时,发现了“统万城”遗址,并写出了《复榆林徐太守松查统万城故址禀》的调查报告。

新中国成立后,陕北考古部门自1957年始对统万城遗址进行考古发掘,确认该城址即为大夏国都“统万城”。

如今,在考古工作者不懈的努力发掘与清理下,遗址白色的墙体、林立的“马面”、高耸的角楼、独特的“祟台秘室”结构和雄伟的宫殿楼观遗址,一点点浮现,清晰地勾勒出这座都城当年的轮廓和规模。整个城池由东向西依次为外廊城、内城(东城和西城)。城墙外有夯土筑就的长方形或正方形“马面”,约高12米,共计36座(一说49座),皆高于城垣,像奔腾的骏马守护着城池。

从《水经注》《梦溪笔谈》等后世文献中也依稀可见“统万城”的身影。郦道元认为统万城是在西汉奢延城基础上或其近旁建造起来的,北魏在此设置统万镇,当时是水草丰美的牧地,城墙“雉堞虽久,崇墉若新”。

沈括曾亲临“统万城”,盛赞“赫连之城,深可为法也”,因为他所见到的城墙并不厚,但“马面”极长且密,约长4丈,两“马面”之间距离相隔约6丈;若敌军攻城,士兵在“马面”敌楼上反射城下,用矢石攻击,杀伤力极大。由此看来,“马面”在城墙建筑中极其重要,或许正是因为“马面”高大坚固,才没有被千年岁月侵蚀。那么此“马面”究竟是什么?

“马面”实际是附着于城墙而凸出的矩形墩台,一般每隔三四米(30步、60步、百步)建一座,有长方形和半圆形两种,用于加固城墙体,便于观察和从侧面夹击攻城敌兵,因外形狭长像马的脸部,故俗称为“马面”,其上一般都建有敌楼,既可以屯兵和瞭望,又可以储藏武器,自上而下从三面攻击敌人,消除城下死角,是古代城墙防御系统中的设施之一。

山西平遥古城的城墙“马面”“敌楼”“女墙”傲然诉说着古人建筑城墙的智慧。

这种防御设施建筑历史悠久,近年,考古工作者先后在陕西省榆林市府谷县田家寨乡寨山史前遗址、神木县高家堡镇石峁史前遗址发现疑似“马面”的建筑,证实早在4000多年前的仰韶龙山文化时期,或者说是夏商时期,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开始运用“马面”来防御城墙。

战国时期墨子在其《备梯》《备高临》两篇论述中相当详细地描述了“马面”的作用,只不过那时尚无“马面”称谓,而称“行城”,如《备梯》一文中,墨子回答禽子所问“破敌云梯攻城”之法时说:“行城之法,高城二十尺,上加堞,广十尺,左右出巨各二十尺”,“以鼓发之,夹而射之,重而射之,披机藉之,城上繁下矢、石、沙、炭以雨之,薪火、水汤以济之。”

墨子所说之法让人不寒而栗,想那攀云梯攻城之人皆血肉之躯,怎受得了如此残忍的杀戮?同时也禁不住为古人的智慧叫“绝”!在城墙外每隔一段距离建筑一尊高大的“马面”,等于将阔长而暴露的城墙分成若干防御区,每两尊凸出的“马面”并峙,犹如双马待敌,蓄势并发,凹进的区域岂不成了一个个陷进,诱敌深入,掘坑待虎,试问谁敢前来?后世凡筑城墙必修“马面”,直到明代以后,随着帝国主义洋枪洋炮的入侵,城墙防御渐渐失去作用。

甘肃省酒泉市瓜州古城遗址城墙、马面遗世独立。

虽然不知是哪位“祖先”发明了“马面”?也未知是何人创造性地将“行城”改称“马面”,但剖析其建筑理念与命名宗旨,可体会和感悟到其中蕴含了许多对“马”的喜爱之情、崇拜之情、祈佑之情。

城池、城墙、“马面”三位一体,犹如战车、战马与马头,守卫城池惟一马当先、马首是瞻、可马到成功,故“马面”墙的命名,暗含许多祈佑神马捍卫、城池坚固、攻不可破的精神文化元素,显然是一种“马图腾”崇拜理念在军事防御体系中的渗透。

岁月悠悠,“雄略过人”的赫连勃勃早已作古,“君临万邦”的统万城也已沉寂千年,惟有“马面”傲然不倒,它是千年历史的见证,是古人智慧的结晶。